一覺醒來,頗感視力有所改觀。取本書看看。清明之后的這個早晨,日光晦暗、仿佛黃昏將盡。但我享受到了久違的閱讀歡娛,甚至沒有點亮臺燈,或使用放大鏡。何也?蓋因昨夜一場豪雨,滌蕩胸次,以至積郁泄瀉,影翳融消,眼眸為之一亮。中醫(yī)曰,“凡泄瀉之病,多由水谷不分”,講的就是這個道理。谷雨未至,雨水尚薄,是謂“水谷不分”也。后來無意中了解到,“泄瀉”指的是腹瀉和拉肚子,和胸悶眼明什么的,并無關(guān)系。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,不提。
瀝瀝拉拉,直到今天中午,才把娃兒寒假時留給我的書讀完。朋友贈予她的生日禮物,一本關(guān)于年輕人奮斗的勵志小說。寫得還是可以的,以我的年紀,只能笑看,云卷云舒什么的。也是在這幾日,妻趁我熟睡之際,給我敷了面膜。手機程序刷臉,一瞧,膚如凝脂,巧笑俏兮,效果果然好。不過我覺得,錦上添花太奢侈,面膜應當用在需要的人的臉上。
本不擅于吃辣,架不住誘惑,韓式蔥油青椒,粘了幾筷子。當時過癮,后續(xù)狼狽。臨近黃昏,輕微的低血糖及腸胃不適令人產(chǎn)生詩人般的紊亂與張皇。然而,我自有我的辦法。切兩顆碩大的冰番茄,白砂糖淹之。置杯盞,滿酒,首揀最大一塊鯨吞,順勢深啜一口酒,精神果然一振,全身舒泰。這個,就是生活的智慧。年輕人聽風八百遍,才能止住感傷,我聽上八分鐘,早已酣然入夢。
黃昏未見霞光,天色尚明,云層釅厚。攜妻去父母家轉(zhuǎn)轉(zhuǎn),他們正在看“莎莎”的比賽。母親口中的“莎莎”,乃當今乒壇一姐孫穎莎。老父遞來一支煙,陪兒子兒媳坐坐。妻把女兒新發(fā)的照片給老人看,歡喜。匆匆抽了煙,告辭,不耽誤他們看球。回家的路上,慢慢晃蕩,未見星月,神思仍健。想做個中世紀的游俠騎士,一會兒挨揍,一會兒做皇帝,無論如何都爽利。
格局小,只對文字有興趣。聽相聲,學方言,菜秧招,么落里,之類。推文說到莫言的文字,歐化嚴重,一個“的”字綿延不絕,專業(yè)角度講,是個臃腫積冗的單句。既是單句,必得跳脫,可以參考古文觀止或浮生六記。但艾青的一連串“的”,則另當別論:
你的被雪壓著的草蓋的墳墓。
你的關(guān)閉了的故居檐頭的枯死的瓦菲,
你的被典押了的一丈平方的園地,
你的門前的長了青苔的石椅,
大堰河,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。
分作兩批,一批三根,總共扔了六根晾曬的竹篙子;蛄眩蛐,有幾根,為家奉獻了二十多年的光陰。扔第二批時,頭批已被人撿走,老驥伏櫪,發(fā)揮余熱。在陽臺拾掇時,看見對面樓九十歲的老太坐在家門口,窗臺下兩大盆綠植郁郁蔥蔥。那只伏在老人腳邊的狗,也老了。年輕時它火氣壯,見著我,狺狺狂吠;現(xiàn)在若遇著,眉眼一搭頭一偏,疑是故人來。
沏杯濃茶,枯坐半日,文思泉涌,在A4紙上純藍墨水的筆跡涂抹,好似鬼畫符。這是前電腦時代我年輕時的寫照。現(xiàn)在則不。電視打開,觀看新聞,想著可能有大事發(fā)生;目力不濟,就以衣角擦拭近視眼鏡,效果甚微不顧,這是現(xiàn)在我的日!,F(xiàn)在,稍長那個曾經(jīng)絡腮胡茬垂肩長發(fā)的我?guī)讱q。那時空置一副美好皮囊自我窘困,而今,神馳八極,心懷四溟,端的是有點兒活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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